央行調統司司長盛松成在最近撰文指出：“有人說高房價是印出來的，儲存倉這是不准確的。與其說高房價是‘印出來的’，確實還不如說是‘炒出來的’。”言下之意是，房地產價格過快上漲主要源於供需失衡，而不是央行印鈔票。想想也是，身為央行官員，不為央行開脫，這頂戴花翎還要不要？ 盛松成的主要論據是，貨幣與房價上漲並不總保持一致。他認為，近十年，我國M2和房價都保持了較快增長速度，但“我國房價上漲最快的時期，並不是M2增速最高的時期”，“我國房價漲幅超過10%的年份是2004年（10.3%）和2007年（10.4%）。而2004年M2增長14.6%，比上年回落5個百分點；2007年M2增長16.7%，比上年回落0.2個百分點”。央行的技術官僚自有專業知識作為基礎，讀者未必都是經濟學出身，時常很難整明白，但沒關係，只要有常識，能揭出論據背後官員預先設定的假設，看看是否符合常識，便可以知道利害所在。 央行官員的第一個假設是，官方統計數據是可信的。但現實恰恰是普通人根本無法確定數據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大。無論房價漲幅，還是通貨膨脹率，官方數據同民�生活中的感受從來大相徑庭，2009年全國房價暴漲，國家統計局卻說“全國70個城市全年房價漲幅1.6%”，雷人數據幾乎成為丑聞。拿著不具有公信力的數據進行科學討論，專家受得了，普通人不一定受得了，但不用這些數據，便無從討論，讀者受不了也只得受一回。 盛松成的意思是，如果房價是由於印鈔票引起的，那麼兩者應該嚴格同步。這裡隱含著第二個假設，即央行印了鈔票後，直接交給國民，國民拿到鈔票直接交給開發商，只有這樣，M2增速才能與房價暴漲“嚴格同步”。但生活常識告訴我們，央行印鈔票從來不會直接發給民�，用于拉動內需，別國政府面對市場不景氣，會給國民送大禮包，中國民�從來沒有這樣的運氣，“四萬億”大多流入央企，其中據說一半給了當時的鐵道部，沒有一個子兒直接給了老百姓，否則房價再漲，民�既不怕也不怨，白拿的錢即便白送了，最多只等於沒拿，何怨之有？ 現實是央行印鈔票先給了商業銀行，銀行貸給央企，央企拿來發工資、採購設備和原材料，順便還可以高價購買地皮或者放高利貸給開發商，然後再進入從設備生產商到包工頭到職工，當然還有官員的錢包，這個過程當然需要時間，房價上漲滯後M2增速一段時間，有什麼奇怪的？ 有意思的倒是，盛松成舉的幾個例子都是房價上漲時間恰逢M2增速“比上迷你倉沙田回落”多少點，這有些不打自招的味道：“M2增速回落”不正說明此前漲得過分？M2增速快了，過一段時間房價漲了，這先後關係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？一旦房價漲了，政府便出手調控，於是M2增速降下來，這不正說明主政者自己都明白M2增速與房價上漲存在關聯嗎？ 盛松成還論證說，全國範圍內貨幣完全自由流通，但各個區域的房價漲幅不盡相同。即便同為大城市，房價漲幅也可能相差很大。這裡隱含了第三個假設，即全國各地房價必須“齊步走”，漲跌一起來。常識告訴我們，房地產市場畢竟還是“市場”，雖然緊跟M2增速的步伐，但還不至於誰發個命令，便全國各地房價齊刷刷走出個團體操。既然如此，上海和北京房價上漲是否同步，同房價上漲與M2增速是否相干，又有什麼關係？ 盛松成還提出，各區域的房價漲幅與區域存款增長速度也不完全一致。“這些都表明，房價並不決定于貨幣供應量，而決定于房地產供求關係。”這裡面隱含第四個假設，好像各地的存款只能用來購買當地的房產，好像人民幣不是全國通用，而是地方政府發行並只能用于本地購房一樣。顯然，這個假設在現實中並不存在。在全國任何一個地方，購房人買住宅只要出于投資目的，其選擇範圍就絕對不會局限自己生活的城市，而只會根據哪裡上漲可能性最大來決定。山西煤老闆歷來喜歡投資北京房子，他們的存款多少同山西房價沒有關係，只同北京房價有關係，央行司長不會不知道這個事實吧？ 盛松成最後總算承認了，名義貨幣供應量增加確實可能引起商品的貨幣價格上升，也就是價格總水平的上漲，但又堅持認為，“貨幣本身並不產生投機，而只是投機活動使用的交易工具。穩定的貨幣供給可能會抑制投機的發展，但不能避免投機的產生。”從常識的角度來看，這完全是一句“正確的廢話”。貨幣本身當然不會產生投機，投機只能是人的行為，沒有人在那裡折騰，貨幣連投機的念頭都不會產生，因為貨幣根本沒有意識。問題在於，貨幣不會投機，不等於濫印貨幣的央行不會投機：拿用民�血汗換來的外匯囤積起來，換給他們一堆天天貶值的貨幣，那可是比炒房贏面更大、利潤更厚的投機，而且是只有央行一家才有權力進行的投機！ M2增速肯定不是影響房價上漲的唯一因素，但確實影響巨大，這無須否認，何況多發貨幣也不是央行自己能做主的，央行官員沒必要“祥林嫂”一般地老開脫自己，說多了，反而讓人覺得“此地無銀三百兩”，更讓政府心生厭煩：“不就背個黑鍋嘛，又怎麼地？” 作者為上海大學社會學教授迷你倉價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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